阿什温·安纳马莱(Ashwin Annamalai),一位住房和交通倡导者,向来不是那种保持沉默的人。但他表示,自己从未想过在2024年会谈论自己所经历的种族主义。
这位31岁的软件程序员,于2018年从印度来到加拿大,开始在滑铁卢大学学习计算机科学,他已经习惯了在网上看到一些针对南亚裔的仇恨言论——比如最近在滑铁卢一个Facebook小组中,某个用户用侮辱性的词语形容南亚裔,并表示“他们永远不会是加拿大人,他们都应该回去”。
安纳马莱尽量忽略这些网络评论,因为“这就是网络喷子的本性”。他表示,加拿大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宽容的国家。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注意到局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最近,情况开始变得有点仇恨,虽然我尽量不在意这些言论,但现在你开始越来越多地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些现象。”
在过去六七个月里,他认为有至少10次负面的经历,明显与对南亚裔的仇恨有关。例如,有人把车窗摇下来,朝他喊“回你自己国家去”,或者无缘无故对他竖中指。有一次,他甚至在基奇纳市中心的人行道上被一个男人推搡。
这一切发生在国际学生和临时外籍工人越来越被归咎于造成加拿大全国各地的住房和可负担性危机的背景下。
最近,当一个行人站在街对面对着他竖中指时,安纳马莱上前问她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之所以对你这么有敌意,是因为加拿大来了太多印度人,我希望你们都回去,”那女人回答道,接着又开始大骂,称“印度人正在占领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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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纳马莱是一名加拿大公民,他把视频发布到了社交媒体上,并迅速走红。他表示,自己分享这个视频是因为这种事情变得越来越普遍,且他感觉人们更加敢于在现实生活中表达仇恨。
“如果发生一次、两次,你就会想,哦,人们就是这么坏。但当这种事每周发生,而且开始发生在你朋友身上时,这显然是一种转变。”
约克大学的塔尼亚·达斯·古普塔(Tania Das Gupta)教授也观察到,公众话语中出现了变化,尤其是在一些政客开始发表关于移民如何加剧住房负担能力危机的言论之后,他们将移民(尤其是国际学生)视为闯入者。
“他们不是加拿大人,他们是‘外人’。他们在使用我们的服务、占用我们的住房、使用我们的食品银行、抢走我们的工作,”达斯·古普塔说,她研究南亚裔移民和劳工问题。她表示,“这些是再次浮现的旧种族主义偏见。”
“在公众心中,移民现在被视为南亚裔,尤其是来自加拿大最大移民来源国印度的移民。”她说。
她注意到,去年由于一批印度学生因被骗而被大规模驱逐的事件后,公众话语发生了转变。那些学生被一些不道德的教育招募者欺骗,使用伪造的录取通知书申请加拿大的学生签证,她认为这一事件加剧了人们对这一群体的刻板印象,认为他们在利用加拿大。
达斯·古普塔指出,一旦某个群体被污名化,整个群体就会被打上标签,并通过不同的视角来看待。如果这种情绪得到正常化,仇恨将蔓延,这不仅影响新移民,也影响所有南亚裔加拿大人。
皇后大学全球发展研究系的副教授瑞娜·库克雷贾(Reena Kukreja)正在研究仇恨话语的传播、正常化以及这种言论如何在日常互动中表现出来。
她的研究重点是南亚裔男性在共享经济中的工作,例如打车司机和外卖员,这些工作属于“高可见性”工作。她表示,研究结果显示仇恨言论的急剧上升——一些人报告称,他们遭遇了更多公开的种族主义言论,而另一些人则表示,他们感受到更多来自客户的消极攻击行为。
“其中一个人告诉我,他们用那种眼神看着你,然后砰地关上门……这不断强调两件事:一是加拿大是一个白人占主导地位的国家。二是你不属于这里。”
她表示,尽管这种微侵犯行为很难作为明确的歧视来证明,但它带来了一种“持续的创伤”,随着时间的积累,你会觉得自己不如别人。
“当仇恨变得平常,它就非常危险,”她说。“仇恨已经变得司空见惯,这正是我现在所看到的。”
卡尔加里的一名加拿大邮政工人兼打车司机曼迪普·塞赫加尔(Mandeep Sehgal)最近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自己与顾客互动的视频。视频中,一名乘客一上车就问他:“你从哪里来的?别骗我。”
不久后,那名男子开始大喊大叫,咒骂他,声称他是“这片土地上的白人”,并告诉塞赫加尔他不是加拿大人。塞赫加尔随后把车停下来,要求那名顾客下车。
塞赫加尔是一名永久居民,2017年从印度移民到加拿大,他表示,这只是他经历的更为极端的一次,但他补充说,至少每周都会听到一些明显或微妙的种族主义言论。他表示,人们会问他为什么放“白人音乐”,他很喜欢乡村音乐。
他说,当他指出这些种族主义言论时,人们表现得很惊讶,仿佛“这样做没什么问题”。
“他们在发表种族主义言论后试图装作无知,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普遍,”他说。“这些事情毫无疑问在增加。”
在加拿大,自2020年以来,针对南亚裔的警方报告的仇恨犯罪每年都在增加,2023年达到了228起,而2020年为135起。
但这些统计数字可能只是实际情况的一小部分,因为许多人并未报告他们的遭遇,而像“回你们国家去”这样的评论通常不被视为仇恨犯罪,除非它发生在像破坏行为或袭击等行为之前,这时它可能被视为仇恨动机的犯罪。
加拿大反仇恨网络的记者兼研究员彼得·史密斯(Peter Smith)表示,最近针对南亚裔的仇恨言论“最初源自极右翼……如今已经进入主流”,在X、Instagram和TikTok等应用上变得更为普遍。
“移民在‘接管’或抢夺白人加拿大人工作这一观念,是‘大替换’这一种族主义阴谋论的核心。这种阴谋论宣称,全球存在一项有组织的计划,目的是取代北美和欧洲的白人。”
10月的一项Environics民调显示,58%的加拿大人认为移民太多,远高于2023年的44%和2022年的27%。这是25年来,首次有多数加拿大人认为国家接收了过多的移民。
几天后,自由党政府宣布将把每年永久居民的接纳目标减少21%。
在经济领域,加拿大的移民系统偏向于接纳高技能、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力。临时居民的接纳应根据学校容纳国际学生的能力、雇主对劳动力的需求以及全球事件等因素波动。
然而,在2021年底疫情后放宽边境管制后,加拿大大举接纳外国学生,以应对高等教育机构争夺国际学生学费收入的需求,以及雇主需要外籍工人填补低工资、低技能职位的空缺,这是加拿大政府后疫情经济复苏战略的一部分。
自2021年以来,加拿大的临时居民数量从924,850人激增至超过300万人,占总人口4200万的7.2%。联邦政府已承认,由于住房危机和生活成本上升,公共资源(如医疗保健)的压力,未能及时调整移民水平。
加拿大统计局最近的一份报告发现,持工作许可证的外籍工人越来越多地集中在提供低薪工作的行业,如住宿和餐饮服务——这些工作传统上由年轻加拿大人和新移民填补。这在通货膨胀高企和就业机会紧张时,导致了工人阶级和移民工人之间的竞争感。
尽管批评加拿大移民系统是合理的,但当人们开始将责任归咎于那些来到这里的个人,而不是政府有意欢迎他们、旨在保持低工资的政策时,问题就出现了。你怎么看这个问题?